現代人好像不流行寫情書了。

我指的情書,是用原子筆鉛筆一筆一劃,在精心挑選的信紙上寫下寄出的;將香水半透明信籤折成愛心形,下課後輾轉請死黨轉交給隔壁班心上人的;屬名是「知名不具」或「愛慕你的人」的;充滿糖蜜般的甜膩,讓收信人小鹿亂撞的,那種。

至於電子郵件、MSN、手機簡訊這類速食文化,恕我霸道守舊,不算。

國中讀的是一所校風保守的私立學校,唯一的優點是男女合班。隔壁班有個男生,據說從國小苦戀我到國中,輾轉從同學口中得知後,我羞的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,連在走廊擦肩而過也當他是棵行道樹。

在那個國中男生下課只會到廁所拿長尺「比大小」或大玩「阿魯巴」遊戲的年代,這位品學兼優乖乖牌最大膽的示愛方式,竟然是在過年時寫了一封卡片給我。我臉皮薄,被同學親友奚落後覺得萬分羞恥,收到信火速塞進抽屜,拆都沒拆。唯恐多看一眼,就受索多瑪城的詛咒,變成鹽柱。
昨天夜裡被蚊子大軍騷擾的睡不著,起床想找本書助眠,卻在書櫃夾層翻出一個蒙塵的舊紙袋,裡面都是見不得光的信。更精確的說,是各式各樣的情書。

當然包括那封早就被我遺忘、命運多舛的「情書」。

事隔十多年,這封信裡到底有什麼秘密?我像無意中在閣樓上找到家傳藏寶圖的孩子,迫不及待想往傳說中的金銀島航去。更何況現在臉皮厚了,別說變成鹽柱,看催淚電影鼻子都不會抽一下。

仔細端詳。米色橫式信封,左上角貼了兩張集郵人士都不屑一顧的量產「松柏」兩元郵票,收件人寫的是我的名字,後面一筆一劃接著工整的「女士 台啟」。「女士」兩個字寫的特別小,約12級字,我的名字和「台啟」兩字有18級字。如果不說,妳會以為這封是寫給六十五歲的阿媽的家書,而不是給十三歲國中少女的情書。

小心翼翼開封,信封裡躺著一張卡片,上面是傳統的「春暖花開」油畫花鳥圖,嗯,我很確定這是當時盛行的口足畫家義賣品,當時它和紅十字會郵票輪流爭食小朋友們的愛心,我也買過幾張。

翻開賀卡,幾個字侷促地塞在左上角,留下一大片空白:


壽司同學
祝妳新年快樂,萬事如意

同學
○○○敬啟



啊?

就這樣,那個從國小五年級開始,一直不好意思和我說話的同學,好不容易寫封信給我,竟然嚴肅又生疏地祝我這位「女士」:「新年快樂,萬事如意」。

十三年前的十二月三十日,男孩鼓起勇氣寫下這第一封、也是最後一封信給我時,心裡在想什麼?

午夜十二點零七分,我一個人在桌燈下,捧著信,臉紅了。

【酪梨壽司說】

這篇日記,獻給我青澀又倉皇的青春歲月。現在的小朋友,還寫情書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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